美国汉学家葛浩文：“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活化石”

中国现当代文学走向世界，并迅速赢得西方读者的认可和青睐，汉学家贡献颇丰，美国汉学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便是其中重要一员。葛浩文不仅是著名的萧红研究专家，而且为助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作出重要贡献。他以作家研究为起点，以翻译实践为依托，以译促研，形成了独特的跨文化交流互鉴路径，是英语世界当之无愧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活化石”。

将萧红等东北作家作为文学研究方向。1971年，葛浩文进入印第安纳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主攻中国现代文学。彼时的美国，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印象较为模糊和刻板。至于萧红，无论是在中国，还是美国，亦并无多少知名度。但是，葛浩文却独具慧眼，推崇这位东北作家，认为她不仅经历传奇，也最具天赋，甚至直言“萧红是我的缪斯”，并将萧红及其文学作品作为博士论文研究对象。他从骆宾基等萧红朋友圈的回忆或有关传记中梳理材料，考证萧红生平，甚至还专程飞往香港和台湾，访问萧红生前好友，搜寻有关史料。1974年，葛浩文顺利完成论文，并在两年后，如愿以偿出版了《萧红评传》。这既是葛浩文的首部著作，也是国内外最早研究萧红的专著。《萧红评传》不仅翔实客观地再现了萧红短暂而又传奇的一生，也深入探讨了萧红的创作技巧、作品主题、文学风格，并重点关注了作品中蕴含的东北情调、女权思想和伟大抗战精神等。专著被收录为世界文学经典作家传记丛书，让萧红在美国悄然走红。

在研究萧红期间，葛浩文就已经着手翻译萧红作品的一些片段。专著问世后，他专注于翻译，先后出版了《生死场》《呼兰河传》《回忆鲁迅先生》《萧红短篇小说选集》等译作，让英语读者可以一睹萧红独特的文风文采。他还发表《谈萧红与鲁迅》《萧红与阿Q》等论文，在学术会议上公开演讲宣介萧红。这自然吸引了国内学者的注意，进而引发了国内萧红研究热，重塑了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地位，“令即使没有看过萧红作品的中国读者，也熟悉她的名字”。

从萧红研究出发，葛浩文逐渐将研究视野拓展到东北作家。他曾计划撰写《东北文学史》《东北沦陷时期的文学》，希冀挖掘东北作家笔下的地域独特性和时代特征。在《中国现代小说概论》中，葛浩文专辟一节详论李辉英、萧军、萧红和端木蕻良四位东北作家，认为李辉英是东北作家群的“先行者”，在文学发展历程的坐标体系中确定了他的位置。他高度赞誉端木蕻良在东北作家群中的“翘楚”地位，要比现代文学研究专家夏志清的“首肯”来得更早。葛浩文对东北作家的研究和译介，让他们在英语世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随着葛浩文在汉学界的声名鹊起，他的视线逐渐转向中国当代文学。1988年，根据莫言《红高粱家族》改编而成的电影，斩获国际“金熊奖”，这让已经关注莫言很久的葛浩文激动不已，决定找莫言合作，寻求版权，译介这一小说，并成功于1993年出版译作。译作好评如潮，被赞为英文译界里最好的20世纪中文小说之一，并入选企鹅现代经典丛书。此后，葛浩文先后翻译了莫言的《师傅越来越幽默》等12部小说（集），俨然成为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代言人”。平均每两年推出一部莫言译作，让莫言及其作品在英语世界获得广泛赞誉。

　　▲2013年，葛浩文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发表演讲《作者与译者：一种不安、互惠互利，且偶尔脆弱的关系》。（图片来自上海外国语大学官方网站）

观其译作，葛浩文很好平衡了原作和读者之间的关系。在葛浩文细腻笔触和生动语言的演绎之下，莫言笔下那魔幻现实主义的乡土中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异域风情，而是生动鲜活、触手可及的日常，如将农村里的“鸡飞狗跳”逐字翻译为“chicken squawking and dogs yelping”。对于中国独特的文化历史信息，他选择尽量保留原文的句子结构，如将“酒坊”音译为“jiufang”，而非“wineshop”，必要时辅之以阐释性译文，以助海外读者理解，使莫言作品在跨文化传递中保持了独特的中国味道、中国气息和中国风格。为此，他还多次写信咨询莫言，了解一些词语和事件的背后意义，征求翻译意见。葛浩文以他对语言的敏锐感知，将莫言小说中的野性与悲壮、伦理与挣扎、现实与魔幻，一一转化为英语世界的语言韵律，让那些原本只属于黄土地的悲欢离合，触动了无数海外读者的心弦，为莫言在世界文学界积淀了良好声誉。

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葛浩文一生都致力于翻译、研究、推介当代中国，让世界读懂中国当代文学。他多次与编辑高克毅、宋淇，以及作者杨绛沟通联系，以期完美再现《干校六记》中幽默而又辛辣的笔调、细腻而又富含寓意的风格。他与夫人合译毕飞宇、阿来、刘震云、朱天文等人的小说和《推开窗户：中国当代诗歌集》，不断向英语世界输送中国当代诗歌优秀译本。从现实主义到魔幻现实主义，从乡土文学到都市文学，从台湾作家到大陆文人，葛浩文均有涉猎。葛浩文深知，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承载着作者对于时代、对于人性的深刻洞察与独特表达。因此，他在翻译时总是力求保持原汁原味，同时又不失时机地融入自己的理解与感悟，使得译作既忠实于原作，又富有新的生命力。所译书单宛如一部中国现当代作家“名人录”，深深融入西方读者的阅读书单之中。

1995年，葛浩文编译出版了《中国当代小说集》，介绍了改革开放后活跃在中国文坛的20位作家的作品，如余华、史铁生、苏童等。同年，他和刘绍铭合作出版了《哥伦比亚中国现代文学选集》，收录了1918年以来83位作家的152种作品译本，体量丰富、体裁全面。选集于2007年修订再版，增补了1976年之后的一些文学作品，特别是21世纪之交新鲜出炉的小说、诗歌。囿于选材标准、眼光、容量等原因，选集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瑕疵，但不可否认，它已成为西方读者了解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重要参考、西方大学教授中国文学的重要教材。

葛浩文的学术探索与翻译实践交织交融，既引领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也为西方读者构建了理解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文化桥梁。他曾谦虚地说，翻译“可能是世界上我唯一做得好的事”，但葛浩文一直在用研究之光、翻译之灯，照亮世界了解中国之路，他的名字已经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紧密相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