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文明交融的必要前提是互鉴，也即互相了解、互相学习、互相吸纳，最后走向互相趋同。
2022年国庆节前，中国新闻社推出繁体版《东西问：百名中外专家眼中的文明互鉴》（以下简称《东西问》）。这是一部放眼世界风云，立足全球文明的佳集。
中新社以“问”和“互鉴”立意，可谓只眼独具、思维开阔。“问”者，指有不明白或不清楚的事情，需要提出问题，向专家请教、了解、商讨，寻求答案；“互鉴”者，指相互对照，彼此砥砺，联袂前行。
思维独具，运筹到位
偌大世界，以东西方一言蔽之，言简意赅，抓住主体。实际上，地球是圆的，本无谓孰东孰西，但人们在认识世界和文宣言表时，总喜欢分出个东西。
所谓“东西”，概指地球或世界的东方和西方，是一个历史地理概念；从文明而言，东西方地理的划分，是一个复杂的哲学与科技命题。自远古时代起，哲人一直在寻求这样或那样的答案。公元前五、六世纪，毕达哥拉斯首次提出了地球的球形学说，给东西方预留了一个广阔的想象空间。大约又过了250年，埃拉托色尼以他认可的罗德港为世界中心，画出了第一幅具有经线和纬线的世界地图，于是乎，人类开始有了东西方的概念，即罗德港以东为东方，罗德港以西为西方。但在芸芸众生的心目中，依旧是天圆地方，东西莫名。
随着15、16世纪之交，葡萄牙和西班牙探险活动所导致的海上新航路开辟，东西方地域概念开始有了重要的政治和经济意义。为平衡共同信仰基督教但存有重大冲突的西葡两国权益，亚历山大六世被迫在亚速尔群岛以西100里格的地方，从北到南划出一条教皇子午线，将此线以西和以东分别划入西、葡两强的势力范围。但由于海洋强国不断的争斗，这种东西方的地理划分都是以其自我为中心，且一直是不稳定的。及至英国殖民主义者建立“日不落帝国”，又“通吃”了世界的东西方。
传统上，东西方的地域厘定，一般以欧亚旧大陆为度，亚洲为东方，欧洲为西方。直至1884年10月23日，在美国华盛顿召开的国际会议通过一项决议，采用英国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子午仪为计算东西经度的起点，世界才开始有了国际法意义上的东西方地理分野。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部世界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东西方文明互相探问、鉴别和交融的历史。这一过程形态，可以是和平外交和贸易通商，如汉代中国与东罗马、大食帝国与唐代中国，明代的郑和下西洋等；也可以是冲突和交锋，如奥斯曼与大蒙古国。
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开启，西方与东方相互连接，彼此协同，向西方航海居然可以直达东方，如哥伦布的西航和麦哲伦的环球航行，均导致了世界东西方的合二为一，可说是东作西时西亦东。
中新社以“东西问”立题，实乃识得其中三味。东西方的互鉴，在当今时代更具有重要的导向意义。历史和现实均已证明并将继续证明，东西方走合作共赢之道，是全球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不二法门。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其实，条条大路也是通向西方和东方合拢的康庄大道。随着在深度和广度上对人的本质的理解不断拓进，环球同此凉热、东西和谐共生的这一天，终将来临。
谋篇得体，视野开阔
中新社在《东西问》中，以百名中外专家的观察为视角，策动众多大记采编，具文百篇之众，可谓华章锦绣。我不想逐篇分析，仅想从文集的总体谋划和布局角度，谈点粗略的看法。
第一，体例完备，涉猎广泛。是集，从互鉴到寻根，从变局到博弈，从载道到融合，在历史长河中涵盖了整个东西方文明的各自发展和彼此交融。这里，包括了彼此的矛盾和冲突、彼此的理解和包容，彼此的渗透和吸收，彼此的信任与合作。既有东西方文明设问和互鉴的全过程，又有时空不一的个别特殊阶段；既有内涵差别的思想定位，又有形态迥异的地缘论述。全书的全经纬，脉络清晰，内容翔实，观点鲜明，论证有力，彰显出《东西问》的深邃底蕴。
第二，不避冲突，直击心底。全书抓住东西方文明之本质，不避冲突，坦陈要害，直击心底。如，在跨文化视野下，如何看待西方个人主义与东方集体主义？中西文化中人性善恶有别，如何演绎政府功能差异？这些文章，从人的本性上凸现了东西方文明的差异和源头，展示了其深刻的历史动因和时代特征。特别是，该文集能联系到政府功能展开论述，显示了不同凡响的运筹思路，使读者能从更广阔的角度，去理解东西方政府功能之所以不同的文明要素。
第三，以微观著，以小见大。本书设问立论，深入浅出，举重若轻，常以极其寻常之事来彰显重大的主题。例如，开篇之作是《中国领导人为什么在元旦而不是春节发表新年贺词？》。众所周知，发表新年贺词，是各国政要慰民与应景的寻常之举。然而，从历法文明看，东西方是有所不同的。世界上有好些国家，特别是以基督教为本的西方国家，皆以圣诞节为庆，迎接元旦。然而，如中国这样的东方儒文化国家，则多以农历春节为则。令人眼睛一亮的是，在这篇辞旧迎新的中国贺岁词中，却引以欧美西方的庆元节日为量。这一认同西方历法的表述别具深意，既表示了当代中国海纳百川的胸怀，又展现了古老中华文明与世界交融的情结。其实，从历史上看，中华文明一直是一个开放和包容的文明，与世界文化并行不悖。天下为公、四海一家，从来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
第四，载事论道，掘展基因。《东西问》不是就事论事，而是载事论道，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力图揭示东西方文明的协同与共通。如，从天文观测到考古遗产，从古典诗词到当代文学，通过各种文化互鉴与推介，让西方世界和东方世界对彼此的文化特色和科技特质、特别是其背后文化基因，有进一步深刻的认知和理解。值得指出的是，文集对东西方民众共同关注和喜欢的体育交流，也表现出浓郁的兴趣和高度的敏感，如以万众粉丝瞩目的奥运会滑雪明星来“搭桥”东西，读来使人极具亲和与共鸣。
第五，紧扣现实，彰显主题。历史研究从来是为现实服务的。凡立论者，须想当代人之所想，吁当代人之所吁。这就需要紧密联系现实，突出当今时代的主题。文集正是这样。近年以来，令世人关注的“俄乌冲突”，是涉及到众多国家和地区利益的地缘政治新态势。一般人总是把美国与欧洲联在一起，认为这场冲突会导致欧洲国家更依赖于美国和北约，然文集中却有论认为，这场博弈对欧洲未必有利，其所飞出的“黑天鹅”会使全球通胀越陷越深，并冲击现有的大国政治关系，从而回答了时下各国最关心的问题，评说了世界走向多极化的必然趋势。
第六，和而不同，融而有合。《东西问》的“问”和“互鉴”，其立足点与最终归宿均属高屋建瓴，定位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主题。如从西藏的佛教文化到新疆的多民族共居；从西方的弥勒佛东行华夏后，变成笑口常开的布袋和尚；从中西交汇香港“一国两制”的开辟，到这颗“东方明珠”在中共百年党史中特殊和重要地位的论述，每一篇章都凸显出东西方文明的历史性交融和时代性的进步。
“问”而明答，“互鉴”体悟
作为一个读者，浏览文集后亦是蒙益匪浅，体悟良多。此略陈如次：
东西方文明的差异，是人的本性在不同的地缘环境下逐步养成的后天造化。应该说，无论东方居民还是西方居民，在人的本性上是相同的，都是趋利避害，以追求人生幸福为宗旨。而在追求的过程中，因东西方居民各立足于本身的生存和繁衍环境的不同，导致追求的理念和方式也不同，从而逐渐形成了相对意义上的主观善恶之分。
东西方文明的不同，是一个历史的过程。由于地缘环境的配置各异，因此，在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尚未达到能普遍和充分满足居民需求的历史条件下，东西方文明之间的矛盾冲突是客观存在并难以避免的。但随着全球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和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东西方文明最终必然走向合作共赢和天下与共。
东西方文明交融的必要前提是互鉴，也即互相了解、互相学习、互相吸纳，最后走向互相趋同。有比较才有鉴别，有鉴别才有交集。取长补短，扬优贬劣，是文明互鉴的真谛。广义上，东西方文明的互鉴，昰一个互动的过程，而互动的前景，必然是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走向各种文明的世界大同。
作者简介
孙光圻，江苏省无锡市人，大连海事大学航海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原主任暨港口与航运研究所原所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航海博物馆咨询顾问、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获中国航海学会终身荣誉称号。曾为中国海外交通史研究会暨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副会长，中国航海学会航海历史与文化专业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委员。出版《中国古代航海史》《海洋交通与文明》《中国航海史基础文献汇编》《国际海运政策》等专著10余部，发表论文200余篇。
作者/孙光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