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商人到底是怎样的文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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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农工商”四个字完成了古代社会的基本组织建构,而“工商”两字代表了社会的城市化部分。

《宋代民众文化水平研究》是程民生老师对赵宋一朝,上至皇室,下至田间翁,包括全社会各阶层、各行业的文化水平的梳理和探究。

在此细聊“商人”的部分。

“士农工商”四个字完成了古代社会的基本组织建构,而“工商”两字代表了社会的城市化部分。因而工商两大职业层的文化含量,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个社会的经济文化质量的高低。

于“商”一字,在外部条件而言,宋代是商品经济大发展的时代,对外贸易发展、对内职业商人和兼职商人数量增加;对内而言,商人是依靠资源和脑力劳动来获得财富的,商业智慧的高低与财富值正相关,而商业智慧之根基是商人自身的文化水平。

程民生提及,以往宋史相关研究有注意到宋代商人的文化趋向,但真正细化方向时,商人阶层的文化水平未曾涉猎。

首先,看宋代商人文化水平的基本状况。

商人的整个商业全过程离不开算账、记账、读写书信、票据业务、借贷文件、纳税文件、制作文字广告等环节,因此“读写算”三项基本文化要求,于商人而言是切切实实的生存技能需求。如果是皇商相关的大商贾,文化要求自然更高。

文化素养于商人阶层而言,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于士人阶层而言,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但另一方面这两个阶层并非壁垒分明,而是相互流通的。

有进仕之前先逐利求生存者,“行朝士子,多鬻酒醋为生”;有科场失利者,干脆弃笔从商“治诗,累试不第。议欲罢举为商”;有的则是官场失意,遂转身投商,如苏舜钦被贬后,“今得脱去仕籍,非不幸也。自以所学教后生,作商贾于世,未必至饿死。”

之所以士人和商人两个阶层没有壁垒分明,有人游走于读书、从商两途之间,原因之一是宋代商业文明的爆发。

商业社会的成熟度愈高,商人地位亦随之提高。从官员到士子,对经商赚钱的热衷度和参与度,大大改善社会层面对从商的舆论。其结果之一,便是宋代社会商业阶层和职业商人文化含有量的增加。

社会环境和商业环境善待商人,职业商人文化水平或主动或被动的提高,其后又反哺商业,尤以出版业之例最为显著。

以文学作品、尤其诗集为例。“宋代文学作品买卖已经形成市场,不少落魄士人发挥自身优势,靠卖诗文牟利。”若单是此,和宋以前并无大差别。但宋朝出现更高档的文化产品——“诗文批发”,卖诗集。

宋代活字印刷术的问世,某种意义上改变了整个国家的运行轨迹。出版技术的迭代、崇文之风的盛行、商业模式的发展等等,这一切元素构成了宋代大量的文本被付梓、传世。

《宋代文学与文献考论》曾提及,因宋代文本资料之完善,包含但不限于《全宋词》《全宋诗》《全宋文》《全宋笔记》及《宋集珍本丛刊》在内,国家于2004年时便建立起完整的基本资料库。

所以我们如今知道,当初有个著名的南宋诗人戴复古说过:“七十老翁头雪白,落在江湖卖诗册。”自言落魄,实则他的诗集作品是成熟产业化链条上的一环,“故其吟篇朝出,镂板暮传。”诗集销至海外。

除去诗歌,还有各色宋人笔记等,这些都是宋代商业文化含有量的直观展现。

宋代书籍的大量发行,促使书籍市场成为大众市场。这是文化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动态版《清明上河图》。图片来源中新网

继续细究,大商人和普通商人的文化水平还有所区别。前者撑起了商人阶层的文化上限,后者是基础框架。

在资源及背景没有明显差距时,商场上比拼的便是文化素养了。以下三例:

“古董商需要识别古董的名称、真假、年代、存量、价值等,要具备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必须是文化人。如毕良史:他粗通文墨,以此为基础,又会书法,善于鉴别古器书画,由常卖发展成为大古董商,得到宋高宗的赏识。”

另太宗朝,“将立茶法,召茶商数十人,俾各条利害,恕阅之第为三等。”有这般为国家法律条规献策的大茶商。

更有神宗朝精通外语、熟悉海外风土人情,使得朝廷甚为依仗的海商。

除却以上大商贾,还有数量众多的普通商人决定了宋朝商人群体的整体文化样貌。

此大范围群体中,有能用典打文字口水仗的商人;有结伴礼佛题字的商人;有“家业卖饼,好学不倦”,后得到程颐和范纯仁指教的卖饼者;有深爱读史的商人;有熟读《论语》的游街货郎;有可以“班朝录、供朝报、选官图、写牌额、掌记册儿……”的南宋市场上的“小经济”;有精通《易经》的四川卖酱小贩;有会作诗的酒保;有熟知法律的经纪人牙侩;有懂翻译的外贸经纪人。

而这以上的诸多例子,用程民生的话说,“以上事例,大多不是因罕见而突出的特例,而是附带的记载,这些点滴事件可以折射出,宋代识字的小商人或商铺的从业人员比较普遍,并不少见。”

甚至连商人家的女眷也识字、会筹算。“妾身生长临江边,幼嫁酒家学数钱。”

整整三百余年的赵宋,从国家的主基调“崇文抑武”和“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到社会现况——民间书院、私塾林立,教育系统相较前朝各代来说甚为发达;再叠加技术发展的佐助,印刷出版业的兴盛,这些综合因素达成了陈寅恪所说的:“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这是个政治上的敛世,文化上的盛世。

文化之盛在于,书商主动被动的“传播民间声音,打破官方一元化言论”;民间文化普及的成本大大降低;“将说话人的底本作为话本出版,是书坊才从事的商业行为,这直接促成了小说的发展”;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诞生于大商人之手;更遑论出版业大盛导致如今诸多文本的传世。

宫崎市定曾说,宋代是东方的文艺复兴时代。

此间,这些胸有文墨的商人或许亦有其功。(完)

作者/裴雯

责任编辑: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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