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推开四月的门扉,满城锦绣如霞光坠地——紫红明黄倾泻成海,玉白黛粉浮光跃金,连风掠过时都染着盛世的华章。这是独属于牡丹的登台:不争桃李喧闹的春色,不借寒梅傲霜的孤名,只在群芳退场的时刻,以惊鸿照影的雍容,写下天地至美的终极判词。
两千年前,它从《神农本草经》的药香里苏醒;八世纪长安,它让李白的笔墨在沉香亭前踉跄;千年丝路上,它穿过波斯商队的驼铃,烙印进欧洲贵族的徽纹。
一朵花,半部华夏文明史。牡丹开处,便是泱泱中国最瑰丽的诗篇:既要鎏金错彩的现世安稳,更要凿穿光阴的永恒气韵。
▲牡丹花开。(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牡丹初无名
1972年,甘肃武威柏树乡,乡民在兴修水利时意外发现了一座东汉早期墓葬,并从中发掘出92枚医药简牍。在这批“武威汉代医简”中,一则用牡丹根治疗血瘀病的药方格外引人注目,这正是现存最早关于牡丹的实物记载。
牡丹在中国的种植栽培历史非常悠久,有2000至3000年。成书于东汉的《神农本草经》就记载其“味辛寒,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山谷”。
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牡丹并不属于观赏花卉。据郑樵《通志》记载:“牡丹初无名,故依芍药以为名。”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也提到:“牡丹初不载文字,唯以药载于《草本》。”
观赏牡丹品种的形成最早可追溯至隋朝。《隋炀帝海山记》记载,隋炀帝“辟地周二百里为西苑……易州(河北易县)进二十箱牡丹”,洛阳西苑成为历史上最早有记载的牡丹园。洛阳也自此与牡丹结缘。
▲4月5日,千年古都河南洛阳牡丹绽放吸引游客打卡。(图片来自中新社)
唯有牡丹真国色
纵观中国牡丹发展历史,没有任何一种花卉能像牡丹一样,其栽培中心随着朝代的更换、政治中心的位移而变迁。
唐代,定都长安(今陕西西安),洛阳变为配都。这一时期,国家空前昌盛,花事无比繁荣。中国牡丹的栽培亦兴旺发达。长安继而成为中国牡丹的栽培中心。刘禹锡《赏牡丹》中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十分生动形象地描述了长安牡丹兴起及都人赏花的空前盛况。
武则天时期,各地的牡丹被移至洛阳上苑,宫廷赏牡丹活动由此开启。唐玄宗李隆基对牡丹更是情有独钟,他在兴庆宫沉香亭前种牡丹数本,花开时节便跟杨贵妃欢宴花前,并命李白填新词祝贺。千年后再读李白的诗,字缝里仍能抖落出牡丹的沉香。
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牡丹,不仅契合皇家的审美趣味,也备受民间士民喜爱,无论宫廷寺观,还是街巷家院,“人人爱牡丹,家家种牡丹”蔚然成风。
到了北宋,随着政治中心的位移,洛阳很快恢复了中国牡丹栽培中心的地位,洛阳牡丹名冠天下。“洛阳春日最繁华,红绿阴中十万家。谁道群花如锦绣,人将锦绣学群花。”从司马光的这首诗中,也可看出当时洛阳种植牡丹的盛况。
牡丹花除了可以观赏,还可以作为食材。苏东坡两次在诗中提到“酥煎牡丹”。这道菜是用牛酥煎牡丹花蕊,既保留了牡丹原本的形态,又锁住了牡丹的花香,入口竟还有一股奶香。
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对洛阳牡丹颇有研究,著有《洛阳牡丹记》,对洛阳牡丹品种的发展作了详尽记述,惊呼:“四十年间花百变!”
▲2024年景山公园第二十七届牡丹文化节期间,近400盆盆栽牡丹花开放,吸引市民参观。(图片来自中新社)
北宋末年,洛阳牡丹栽培面积锐减。取而代之陈州牡丹兴起,形成了中国牡丹的又一个栽培中心。陈州牡丹的兴起,对相距不远的安徽亳州和山东曹州(菏泽)的牡丹发展具有一定的影响。
明末清初,曹州牡丹发展达到了高峰,曹州城东北一带,牡丹连阡接陌,万紫千红。清朝时,北京牡丹栽培极盛。
没有任何一种花卉能像牡丹一样,遍布中国大江南北,延植华夏数千春秋。此前,中国网络上兴起了关于“洛阳牡丹、菏泽牡丹到底谁更美”的热议。在中国花卉协会牡丹芍药分会副会长张贵宾看来,两地各具特色,洛阳牡丹走高端尊贵路线,菏泽牡丹则以大田种植的“平民路线”为主。
▲2024年4月,河南洛阳,身穿汉服的游客在牡丹花前拍照。(图片来自中新社)
当欧洲贵族患上“牡丹瘾”
洛阳不仅是十三朝古都,也是隋唐大运河的中心、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唐代国力强盛,外国遣唐使纷纷前来参观访问。开元年间,牡丹由高僧空海传入日本,由此开启了日本对牡丹品种的培育和改良。由日本培育的特有的牡丹类型“寒牡丹”,花期一般在11月下旬至翌年1月下旬,到近代,这一品种又传至中国,为我国培育不同花期的新品种,给牡丹“四季开花”提供了启示。
明清时期,牡丹随瓷器等中国特产一起出口欧洲,走向世界。
伊朗高原位于西亚要冲,是古丝绸之路中道必经之地。当地现存的古波斯时期建筑及瓷器上,有大量牡丹纹饰。
另外,在18世纪,西方吹起的“中国风”影响社会审美,欧洲王室和上流阶层家中常见各类中国艺术品。其中,牡丹就是常见的意象之一。据中山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广州口岸史研究基地主任江滢河介绍,以中国风光图,诸如宝塔、牡丹、锦鸡等为背景的西方人物肖像画,是当时外销玻璃画人物肖像的典型形式。
现悬挂在美国麻省迪美博物馆中的一幅玻璃画即为例证。此画作于18世纪50年代,描绘了在松柏、牡丹等中国元素环绕下,坐在凉亭中、身着中国服装的一对西洋母女,背景是珠江沿岸风光。据记载,这两位是当时英国外交部负责中国事务的官员亨利·李维尔(Henry Revell)的妻子和大女儿。
“世界应如盛开的牡丹般绚丽多彩,每个民族都有其骄傲的历史,也应拥有美好的未来。”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文物学会专家委员会主任单霁翔在参加2025世界牡丹大会、第34届菏泽国际牡丹文化旅游节在山东菏泽开幕式时表示。
“我一直认为牡丹不仅是花卉,它还是一种文化,是我们的生活态度,代表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单霁翔说。
每年四月,伴着暖暖春风,牡丹开的最是要紧。在洛阳街头来一场city walk,大大小小的牡丹元素随处可见。牡丹在现代科技与文化的滋养下,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续写着属于“国色天香”的华美新韵。(完)
参考中新社、《新华每日电讯》《解放日报》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