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藏苏联版画的初心,正在于苏联版画是中国革命美术的母本”。
【东西问客户端10月19日电】在今天的中俄两国,恐怕鲜有藏家手中握有如此多的苏联时期美术文献了。孙以煜轻抚着茹科夫版画《不要浪费时间》的画框,告诉东西问客户端记者:“像这样见证了两国美术家交往的历史文献型版画原作,恐怕已绝无仅有了。”
版画作为一种独立美术形式,是由画家构思创作,借助刀和笔等工具,通过制版和印刷程序而产生的作品。孙以煜耗时16年,收藏了包括茹可夫、斯米尔诺夫等著名版画家作品在内的近2万件美术藏品,其中包括8000张版画。
▲苏联版画家茹科夫1957年送给中国版画家李桦先生的其代表作《不要浪费时间》。(本文图片均来自受访者供图)
萌芽:生在中苏边境,初识版画时代意义
孙以煜1957年出生于中苏边境的黑龙江密山,后来影响他一生的“苏联情结”早在儿时就已种下。孙以煜父母均在苏联时期援建的兵工厂工作,他的童年听了不少那时的故事。他称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学习美术,在他的记忆里,启蒙老师总是不停地在临摹一幅叫做《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油画,“那时候我深深记住了一个苏联画家的名字,列宾”。
上世纪70年代,孙以煜到山西交城插队,有幸结识了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简称延安鲁艺)的老一辈版画家力群先生,“我对他们那一代画家是非常仰望的。力群先生常说他们那一代人是‘中国第一代革命美术家’,而他们正是从学习苏联版画开始认识革命美术的。”
孙以煜认为,苏联版画反映战争、反映社会现实,这与当时李桦、力群这一代中国画家所经历的时代需求相投,能让中国画家汲取反映战争、人民生活等现实题材的版画作品经验。
▲斯米尔诺夫《城市堡垒》1957。
初心:为中国美术提供苏联美术全貌
斗转星移,一晃20多年过去,聊起为何开始收藏苏联版画,孙以煜坦言,也深受鲁迅先生的影响。鲁迅是中国最早的苏联版画收藏家。1931年至1935年,鲁迅共得到十几位苏联版画家的版画原拓119幅,并从中选了60幅于1934年出版了苏联版画集《引玉集》,从而开启了苏联版画在中国的收藏先河。鲁迅认为,只有版画,才是“正合于现代中国的一种艺术”。
2002年,不懂俄语的孙以煜赴俄经商,思乡苦闷的他只能通过跳蚤市场寻找一些旧时美术作品打发时光。2008年5月,在莫斯科伊兹麦罗跳蚤市场,孙以煜淘得了上世纪30年代同一画家的两幅版画作品:《集体渔场》和《马车夫一条街》,画作署名“Д.М.”,但几经询问无人知晓该署名具体画作者是谁。几个月后,孙以煜回到北京,偶然在潘家园淘到1950年出版的《引玉集》,他惊喜地发现,署名“Д.М.”画家画作也收藏在该集册中!
他以5000元人民币的价格买下了这本书,细细品读后了解到,鲁迅所处的年代没有条件为中国美术界提供苏联版画全貌。源于这样的认识,孙以煜产生了沿鲁迅足迹、借助俄罗斯商旅之便,重塑苏联美术全景的想法。“我想站在美术史的立场上,还苏联美术一个真实的模样。”
停顿了几秒,孙以煜又补充道:“事实上,正是鲁迅对苏联版画的编辑出版与推荐,催生了中国的革命美术;催生了延安鲁艺以来中国第一代版画家们。我收藏苏联版画的初心,正在于苏联版画是中国革命美术的母本”。
长路:“打捞”艰难,图像呈现苏联历史
然而,“重塑苏联美术史”的路并不好走,孙以煜将这个过程形容为“打捞”。对此,他解释称,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自己逐渐意识到,如果没人将苏联解体后散失民间的艺术品打捞集中起来,它们很有可能就像浪花般,在大海中散失。于是,他按照《引玉集》著录的画家画作,按图索骥,一点点寻找。在此过程中,他确定了极具针对性的收藏目标,即直接记录苏联历史或再现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的美术文献,包括版画原作,名著插图,电影海报、画家手稿与雕塑小稿等。
在俄罗斯生活期间,他将大部分的闲暇时间、心血甚至收入,全都用在了这件被他视为“使命”的事业上,“冥冥中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我走这条路。”
随着收藏数量的不断加大、内容的不断增多,“史”的雏形渐趋显露。2万件藏品全面纪录了十月革命胜利前后重大历史事件及苏联各个方面的时代风貌,“十月革命题材非常多,马克思的、列宁的、斯大林的……仅列宁肖像文献我就收藏了数百幅,包括《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等中国民众熟知的列宁形象。”
2017年,俄罗斯大使馆邀孙以煜举办了一场以十月革命为主题的苏联版画展。当俄罗斯驻华大使杰尼索夫看到这么多反映十月革命的历史画时,惊叹道:“这是苏联历史的图像呈现”。
▲瓦涅耶夫《伏尔加河的早晨》1955。
对比:中国版画家昔日的随性创作成为当代艺术圭臬
在收藏了诸多名家版画后,孙以煜也对两国版画有了新的认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延安版画家们虽在风格题材上借鉴了苏联版画,但造型能力未达到苏联学院派的水准。然而,回过头看,恰恰是那个时期中国版画家们未刻意追求塑形的随性创作,成就了后来不可复制的纯粹艺术品,甚至被当代艺术家奉为圭臬。“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说法就是,西方追求写实,我们追求写意嘛”。
与油画相比,版画对当代中国年轻人来说已有些遥远且陌生了,它会逐渐走向落寞吗?孙以煜认为不会。纵观所有美术形式,版画依然是和现实生活结合最密切、使用最频繁的绘画种类,更是不可或缺的审美需要。“要知道,是革命时期借助了版画传播便利的优势,而不是版画因革命需要才诞生。因此,千万不要觉得脱离了那个时代,版画就没有了价值。”
他一再强调,版画不会淡出、更不会消失,迄今仍是中外美院里,和油画并驾齐驱的专业学科,但版画会发展出新的形式,比如电脑制版。只是,对孙以煜来说:“电脑画出来的,和我们那个时代的东西可就不一样了……”
倾一己之力、耗时16年,孙以煜就这样用一种艺术,回溯了一个时代。在收获了诸多赞誉后,他也会被问到“未来要如何安置这批数量庞大的收藏”。“若有生之年,能在中国某个城市打造起一个‘苏联画馆’似的地标式展馆,那它,一定会成为中俄政治文化视线中的一道靓丽风景,于我,也能聊慰平生了吧……”(完)
作者/陶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