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其在另一个维度对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产生着影响。在这个过程中,汉字成为佛教文化传播与发展的载体。
由国家文物局和四川省人民政府主办的“汉字中国——方正之间的中华文明”特展自6月在成都博物馆展出后,共有80余万名观众慕名前往观展。日前,线下展览结束后,成都博物馆又开启了官网线上全景展览。
汉字是世界上唯一沿用至今的古老文字,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在历史长河中,汉字的形貌、书写载体和方式不断更迭,不仅体现着每个时代独特的精神风貌,也彰显出中华文明一以贯之的哲学思想、价值体系。自两汉之际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其在另一个维度对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产生着影响。在这个过程中,汉字成为佛教文化传播与发展的载体,展览中的佛教文献文物印证了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与本土化。
中国书法与中国佛教的相遇
展厅中,有一件唐代巨碑《大唐三藏圣教序》的拓本,碑刻21行,每行42字,共821字,文左行。该碑碑文由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撰写,中国书法史上“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褚遂良所书。三藏,指的是佛教的经藏、律藏和论藏。经藏是指佛所说之经;律藏是佛所制定的僧团戒律;论藏是佛的弟子论述和研究教理的论著,能通晓三藏的高僧才能被称为“三藏法师”。“有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贞敏,早悟三空之心。”这是《大唐三藏圣教序》碑文中的一句,从中可看出唐太宗对玄奘的评价之高。而在这之后,“唐三藏”已成为玄奘的专称。

▲《大唐三藏圣教序》拓本局部。本文图片均来自中国民族报
魏晋以后,中国佛法兴盛,义理频出,但也歧义颇多,给佛教经义学人带来诸多困惑。唐代高僧玄奘有感于此,发心西行,他艰苦卓绝的游学生涯,为开放的唐朝带来大量珍贵的佛教典籍与圣物;他回国后主持的译经,极大地推动了国内佛教的发展,也为中印两国的文化交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唐太宗感念玄奘法师贡献之大,亲自撰文以表其德。
《大唐三藏圣教序》成于褚遂良风格颇为成熟的时期,也是最能代表褚遂良楷书风格的作品。整幅观之,字体清丽刚劲,笔法娴熟老成。褚遂良在书写此碑时已进入老年,至此,他为新型的唐楷创出了一整套规范。

▲《玄秘塔碑》拓本局部。
大达法师,名端甫,甘肃天水人,是晚唐极具名望的高僧,在他圆寂后,当时的皇帝唐文宗为表彰他的功绩,赐其谥号“大达法师”,还为他兴建秘塔安放舍利。后名相裴休为之撰文,大书法家柳公权泼墨书写,《玄秘塔碑》成为柳公权流芳千古的书法名作之一。
《玄秘塔碑》为楷书作品,共28行,每行54字,叙述大达法师在德宗、顺宗、宪宗三朝所受恩遇,以纪念法师之事迹并告示后人。《玄秘塔碑》碑文结构紧密,笔法锐利,筋骨外露,阳刚十足,且笔画粗细变化多端,风格特点显著,为柳公权书法创作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标志着“柳体”书法的成熟。
纸本真言,佛教传播世俗化的写照
佛教密宗认为,真言是人与超自然沟通的咒语,一般由悉昙体梵文字母构成。悉昙体梵文广泛应用于印度佛经,后随佛教传入中国。由悉昙体梵文写就的佛经在唐代极为盛行,当时从贵族到民间信徒都把能读写悉昙体梵文当作一种风尚。
这种风尚习俗的例证就是唐代墓葬出土的纸本真言。本次展览展出的纸本真言出土于成都市群众路的唐墓。这一例纸本真言上的内容由两种文字组成,一是以楷体汉字书写的真言名称,二是以悉昙体梵文书写的真言内容。目前纸本上可辨认的真言至少包括《十字佛顶真言》《一字顶轮王真言》《佛眼真言》等17种。纸本真言很难保存,从历史价值来说,是非常珍贵的文物。包括这一件纸本真言在内,目前在全国范围内,也仅有13例出土。

▲纸本真言。
这例纸本真言之所以能保存完好,一方面由于出土时被发现叠藏于同出的铜臂钏,就是戴在手臂上的装饰品,有效保护了纸本真言免遭水蚀火侵。另一方面,也有当时制纸工艺成熟的功劳。纸本真言所用纸张包含大麻纤维、苎麻纤维以及竹纤维三种,采用施胶工艺制成,防水耐蚀。这使得纸本真言在一千多年后还能重见天日。
群众路唐墓中出土的纸本真言,并不是四川首次发现藏于饰品中的纸本真言。1944年4月,四川大学考古学家冯汉骥曾经在川大校园的一座唐墓中,发掘出一个空心环状银镯,银镯中藏有纸本的《陀罗尼经咒》。密教盛行于唐代的长安、洛阳等地,后传入成都平原。唐代早中期,密教的纸本真言形式非常多样,但在成都发掘的,形式却相对固定化。
早期的纸本真言中,出现了个性化、定制化的内容,比如说“某某的纸本真言”,又或是“为某某定制”等内容,但后来不太出现这样的内容。有专家认为,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刚传入中国的佛教主要流行于贵族之中,到了唐代中晚期,尤其是“安史之乱”以后,佛教便走上了世俗化、平民化的道路。可以说,佛教自传入中国,就开始与中国的民俗、民风、文化相结合,并在这种结合中逐渐实现本土化。
从写本到印刷,佛教文化史上的重要节点
在西北的敦煌莫高窟中,沉睡着大量珍贵的经文资料,莫高窟藏经洞正是世所罕见的文化遗产,展览中展出的敦煌写经残卷就是个中翘楚。这部敦煌写经残卷同样出自唐代,所写内容为《佛说佛名经》卷十四,字体为楷书的一种,被称作“敦煌写经体”,落款有“贞观四年冬月吉日敬”。由于唐代佛教的鼎盛,社会对佛经的需求量极大,催生出专职写经的工作人员“经生”。这些经生都经过专业的书法训练,通过严格的考试选拔才得以上岗。经生所抄经书文字端庄规整,放在今天都可称得上优秀的书法作品。敦煌写经残卷大多为经生的书法作品,多为楷体和魏碑体,内容以佛经为主。

▲《佛说佛名经》卷十四局部。
唐太宗时,听闻玄奘新译出《瑜伽师地论》后,立即敕令秘书省,缮写九部,颁发给雍、洛、并、相、兖、荆、扬、凉、益等九州,辗转流传。唐代宗时,东林、西明等著名的寺院都藏有大量的佛经,至于民间的抄经、诵经,更是达到惊人的地步。
佛教的发展必然引起对佛教经典的大量需求,只靠抄写显然已不能解决问题,这极大地刺激了印刷术的发明和普及。印刷术源自中国古代的印章技术和碑石拓印技术,唐代雕版印刷术的发明,是我国佛教文化发展史上的重要节点。雕版印刷术的应用早期流行于民间,一开始就以印刷佛经为主,展览中同出敦煌的《金刚经》就是其中留存。经中图画展现了《金刚经》提及的经典场景——须菩提与释迦牟尼佛的问答,释迦牟尼身边围绕着弟子和信徒。画面中的建筑雕饰繁复绮丽,人物形貌生动逼真,构图得体大方。经文开头为“凡欲读此经,先念净口业真言遍”,后接中文音译真言和金刚经原文“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经文印刷清晰,结构明晰,该经卷原件现藏于大英博物馆。

▲《金刚经》复制件局部。

▲雕版印刷佛经。
“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随着中国文明的发展,汉字走过了象形阶段,又迈过了形声的篇章,中华文化乘着汉字的舟船走向未来。佛教也借着汉字走过中国化历程,形成具有中华文化色彩的中国佛教。此次展览不仅是中国汉字文化的展现,更是文明交流互动的呈现,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中华民族如何在历史中塑造中华文明,并将以更开放包容的姿态走向未来。(完)
作者/赵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