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北京旗人偏爱老米

来源:北京晚报 1729126542409

在清代的北京,上至皇太后、皇帝,下至旗人以及部分普通市民,都偏爱一种称为“老米”的陈米。老米是怎么来的,它又为什么如此受欢迎呢?

现代人饮食追求新鲜,不管是蔬菜、水果,还是面粉大米,都以日期最新的为健康、营养、美味。而在清代的北京,上至皇太后、皇帝,下至旗人以及部分普通市民,都偏爱一种称为“老米”的陈米。老米是怎么来的,它又为什么如此受欢迎呢?

老米一词,出现于清代。它是在特有的粮食供应制度、特定的储存场所以及一定的陈化时间等多个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一种具有独特外观和口感的地方米种。

▲《通惠河漕运图》。(图片来自中新网)

清代的粮食供应制度和前代不同。除了依常例食俸禄的皇室成员和各级官员外,旗人这一特殊阶层也由国家供养,按期领取作为工资的白银和作为全家口粮的禄米。到清末的宣统二年(1910年),北京内城二十四旗(包括满蒙汉八旗)已有旗人118783户、内务府三旗4571户、京郊56536户合计18万户。再加上皇室成员、在京官员,人数可谓庞大。

每年要供应多少粮食?据清代前因居士的《日下新讴》,京、通两地粮仓共储粮300万石,其中,王公、文武官员的俸米约30万石,旗人兵丁的甲米共约260万石。以每石约合60公斤计,每年发放的俸米、甲米就达到18万吨。

如何保证数量如此巨大的粮食供应?清代和前代一样,采取“漕运+官仓”的运输和储备方式。清代每年征收漕粮正米400万石,其中江南省(今江苏、安徽)179万石、浙江省63万石,两地合计超过六成。江南以及其他地区的稻谷通过京杭大运河以及海路,源源不断地漕运到京城,卸货后储存到官方粮仓备用。

食客多,粮仓也多,清代北京有京、通两个官仓群,分别位于北京城和通州。据《钦定大清会典》记载:“凡京师仓十有三,八旗三营兵食、官军牧马豆贮焉;通州仓二,王公百官俸廪米贮焉。”可见距离较近的京师十三仓,主要储备八旗兵丁的甲米;离城较远的通州二仓,主要储备王公贵族以及官员的俸米。

为了防止仓底稻谷积年发霉变质,清代采取“出陈纳新、各依其序”的库存管理办法。也就是办理新米入库前,要先将陈米发放出去,如《钦定户部则例》所言:“万安东西两仓开放米石,先尽年份最陈之米发放,如此仓陈米足敷开放,不许再开彼仓。”对其他仓场也有类似的规定。这样,旗人每次领到的禄米,都是上一年甚至是前几年的陈年米。“老米”一词由此诞生。

老米的特点,一是颜色偏暗。满族人石继昌(姓苏完瓜尔佳氏)的《春明旧事》中说:“北京仓所贮之米,年深日久,其色红暗,称为老米。”夏仁虎在《旧京琐记》中也说,“盖南漕入仓则一经蒸变即成红色,如苏州之冬籼。”清末满族人震钧(姓瓜尔佳氏)所著的《天咫偶闻》也提道:“京师贵人家以紫色米为尚,无肯食白粳者。”此外,清代还有“黄老米”的说法,不管是红、紫、黄,都不是大米的本色,而是长期储存,逐渐陈化的结果。

二是口感筋道。大米在陈化的过程中,会发生一系列的物理、化学变化,米粒的硬度随之增加、黏性降低,香气也有一定变化。用老米煮出来的米饭,饭粒松散不黏结,口感较硬有咬头,而且膨胀率高、出饭多。旗人吃着这种老米饭长大,逐渐对这种有特殊香气、开胃顺口的老米饭形成味觉记忆,认为老米才是米中佳品。

三是价格贵于普通米。老米受到旗人的偏爱,价格也跟着上涨。比如康熙四十三年九月,胤祉等皇子上奏京城粮价:“正阳门外米铺价:老米每仓石一两二钱、稄米每仓石一两一钱;皇城内外米铺价:老米每仓石一两二钱八分、稄米每仓石一两一钱五分。”雍正、乾隆时也是如此,京城各处老米的价格,都要高于普通米。

老米这种具有鲜明时代特点、独特地域风味的食物,深入到老北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清代满族文学家文康的《儿女英雄传》,书中有不少老北京人吃老米饭的场景,非常生动。比如,邓九公对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看都不看,偏偏相中了老米饭:“一个小小子儿给他捧过一个小缸盆大的霁蓝海碗来,盛着满满的一碗老米饭,那个又端着一大碗肉、一大碗汤。他接来,把肉也倒在饭碗里,又舀了半碗白汤,拿筷子拌了岗尖的一碗,就着辣咸菜,呼噜噜、嘎吱吱,不上半刻,吃了个罄净。”这个老米拌饭,想必很能慰藉他的家乡胃。另一位张太太,也不遑多让:“盛的滚热的老米饭,直眉瞪眼白着嘴划拉了三碗饭。”

除了《儿女英雄传》,提到老米饭的清末小说还有很多,如《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醒世姻缘传》《飞跎全传》《永庆升平前传》《罗锅轶事》《雍正剑侠图》《九尾龟》等。著名作家、满族人老舍的《自述》《正红旗下》,也曾多次追忆起儿时维持全家生活的老米饭。

不只京城的旗人百姓钟爱老米饭,就是紫禁城里的皇太后、皇后,以及各级皇室成员,也将老米作为米中的上品,列入日常食谱中。根据《国朝宫史》,宫廷中食用的老米,按品质从高到低可分为三级:色泽较深的“黄老米”(即紫米)为上品,色泽不深不浅的“老米”为中品,陈化时间较短、色泽最浅的“白老米”为普品。

黄老米只有级别最高的皇太后和皇后可以享用(另搭配有新粳米、高丽江米),其中皇太后每日黄老米一升五合、皇后一升三合五勺;而次一级的皇子福晋、皇子侧室福晋,乳母等,也由黄老米降为老米,日常是老米和陈粳米的组合,其中福晋每日老米六合、侧室福晋老米一合;而官女子、家下家女,只能吃白老米。

清代皇帝的日常饮食,也离不开老米饭。光绪二十四年(1894)八月十五,光绪帝在养心殿进早膳。时值中秋,漆花膳桌上的食品格外丰盛,有口蘑肥鸡、三鲜鸭子、肘子炖肉、羊肉片醋熘黄瓜片等几十种。光绪帝对众多珍馐毫无兴趣,单单选用了“二碗老米膳、一碗粳米粥”。

末代皇帝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也曾回忆起老米饭。溥仪每次吃过饭后,太监都要到太妃处汇报进餐的成果,大概是这么一套话:“奴才禀老主子:万岁爷进了一碗老米膳(或者白米膳),一个馒头(或者一个烧饼)和一碗粥。进得香!”

清朝灭亡,民国建立后,旗人吃老米的历史随之终结。根据一些回忆文章,不少旗人仍把剩余的老米当作珍物,偶尔拿出来吃一点,作为对往昔生活的回忆。不过,即便再珍惜,老米也终有吃完的一天,而且按照现代科学观点,陈积多年的大米,特别是发霉变质的大米,含有有毒成分,不能食用。

老米作为一种食物早已成为过去,围绕它发生的那些故事,作为记忆保留在历史的长河中。(完)

作者/纪习尚

责任编辑: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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