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中存在大量的寓言诗学话语，却并不是用“寓言”一词来表述的，而是在不同语境中分别用“比兴”“寓意”“隐”“复义”等词语来表达。
对于“文体”这一概念，东西方学界历来众说纷纭。在中国古代文论中，对于“文体”解释的传统观点是指文学体裁，兼指文章或文学的文风、风格。据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在中国的文化体系中理解“文体”这一概念，主要有六种涵义，分别为体裁、语言规范或风貌、文章（作品）的章法结构与表现形式、作品总体的阅读感受、风格、文章本体。其实文体是一个有机的、系统的整体概念，不能做简单的理解。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有把文学、写作进行拟人化的传统，即用人体来比拟文学作品和创作结构。《文心雕龙》中的“寓言”文体内涵，从结构上看其成书是仿照《周易》的一种显著的中国寓言式思维方式。
▲《文心雕龙》。（图片来自《大众日报》）
“寓言”作为一种文体，其概念也有多重内涵、多种理解。寓言首先是修辞手段与表达方式，其次才是一种文类。该词作为一种写作方法与修辞技巧，在汉语典籍中最早出自《庄子》一书。作为一种言说手段，寓言的基本特征是“藉外论之”。“藉外论之”是指作者言说方式迂回婉转，寄言于除作者以外的事物进行言说、象征，以此来阐释观点。
《文心雕龙》中存在大量的寓言诗学话语，却并不是用“寓言”一词来表述的，而是在不同语境中分别用“比兴”“寓意”“隐”“复义”“规讽”“谲喻”“环譬”“托讽”“六义环深”“称名小而取类远”等词语来表达。在《文心雕龙》中，刘勰也提供了一种“寓言诗学”范式，其从三个方面体现。其一，运用《周易》的寓言思维和象征方式，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文心雕龙》一书宏大的结构体系；其二，对《诗经》中比兴传统、比兴诗学的阐释；其三，对楚辞新的诗学传统、美学特征及文化精神的解读和挖掘。
《文心雕龙》的结构：对《周易》象征方式与“寓言”手段的模仿
《文心雕龙》的“寓言”文体首先表现为在结构上对《周易》及其象征思维模式的模仿。《周易》可以说是对《文心雕龙》影响巨大的潜文本、互文本，《文心雕龙》中直引《周易》50余处，涉及的篇章高达30余篇。其中体现的是《文心雕龙》整体成书结构对《周易》象征性表意方式的模仿，即依据象数之理来经纬《文心雕龙》篇章之结构。尽管《文心雕龙》是专论文艺问题的专著，但“道”是其理论起点与统摄。
刘勰所模仿和推崇的是《周易》中意象寓意的写作方式、表意方法。且这样的写作方式形成了“隐”的特征，即言近旨远、精义深隐。“隐”为精义，是寓言文体的本质特征。“隐”的修辞特色与言说方式，更是源于对《周易》的模仿。更准确地说，《文心雕龙》中的“隐”其实是一种语言方式、修辞手法，经过该修辞手段的运用、语言的加工，达到了言简义丰的修辞效果。
“寓言”式写作与“比兴”诗学
《文心雕龙》的“寓言”诗学，起始于对《周易》“精义以曲隐”的仿写，继之是对于《诗经》之“六义环深”的阐释。《文心雕龙》中的“寓言”更多指向为一种诗学方式，即源自《诗经》的比兴传统。因此，“寓言”在《文心雕龙》中就有了第二层内涵，即“比兴”的写作和修辞方法。在《文心雕龙》中，“寓言”与“比兴”密切联系在一起。“比显而兴隐”是《文心雕龙》中《比兴》一篇立意的关键所在。刘勰定下“比显而兴隐”的基调后，便循显、隐两条路径推演“比兴”的种种诗学内涵。经过内涵重组后的“兴”的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隐”。
刘勰对于《周易》进行运用、引申，提出了以“隐”释“兴”的诗学理论。这既是对《周易》的引申运用，也是对文学美学质地的重要新阐发。刘勰发现了“兴”的“隐”之特征，其修辞美学质地和诗意性色彩也被阐发。刘勰心仪的“隐”的范式就是《周易》蕴含的寓言式表意模式，而构成这一寓言式表意模式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素是“象”与“意”。
“寓言”写作的文学精神：楚辞与楚文化
《文心雕龙》的《辨骚》篇进一步展开了对楚辞“比兴之义”的解读，这是其“寓言”诗学范式的进一步发展和展现。楚辞是继《诗经》古朴的四言诗体以后产生的一种新诗体。这种文体的特征是富于幻想和浪漫主义精神、长于抒情和叙事且句式散文化，大量吸收了方言词语入诗，使得楚辞的节奏和抒情丰富多彩。而楚辞原始思维模式中的典型就是寓言式的写作方式与修辞手段。
《文心雕龙》中《辨骚》一篇对于屈原等人的楚辞创作进行了具有开创性的阐释。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评价屈原的作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说，楚辞精神一部分源于《诗经》之风雅，另一部分源于楚地文化。刘勰在《辨骚》篇中的意见是，以屈原《离骚》为代表的楚辞，是上承《诗经》、下开汉赋的关键。楚辞的出现使中国文学发展获得了新的发展契机，突破了风、雅。因此，刘勰把《辨骚》篇列在卷首，是为“文之枢纽”其中之一篇。
《文心雕龙》中对“寓言”文体的阐释和体现主要可以理解为，首先，是以《易经》思想为指导的全书结构的表现；其次，“寓言”文体表现为对《诗》比兴传统的阐释；再次，“寓言”指向的是一种语言修辞方式，在《文心雕龙》中解释为“隐”；此外，在《文心雕龙》对楚辞的阐释上，“寓言”文体更体现出一种文化精神。（完）（原标题：《文心雕龙》中的“寓言”文体研究）
作者/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杨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