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蛇留给世人的印象,也一直是复杂多面的。最有灵性的生灵,非龙莫属。蛇无疑是龙的主要原型。
在社交媒体上,杨丽萍的舞蹈《蛇来运转》的评论可谓褒贬不一,呈现明显的两极分化。事实上,自古以来,蛇留给世人的印象,也一直是复杂多面的。
龙蛇并称唤风雨
最有灵性的生灵,非龙莫属。蛇无疑是龙的主要原型。在古诗中,二者也往往联袂出现。曹唐在《送羽人王锡归罗浮》中写道:“龙蛇出洞闲邀雨,犀象眠花不避人。”龙蛇出门溜达,唤来斜风细雨作为辇车,犀牛和象卧在花丛中,万物尽享着风调雨顺带来的和谐与安宁。
龙蛇并称的用法,最常见的是在书法中。蛇的步法可谓独树一帜,这份屈曲回绕、流畅自如的美感击中了书法家的心坎。李白在《草书歌行》中称赞怀素的书法为:“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怀素还有位粉丝,叫裴说。在怀素曾用过的墨池边,裴说追忆怀素,想以青天为纸,呼唤怀素挥毫。怀素的笔法浮现在裴说的脑海里。“欲归家,重叹嗟。眼前有,三个字:枯树槎,乌梢蛇,墨老鸦。”怀素的笔墨,像枯树般瘦削遒劲、乌梢蛇般狂放不羁,老鸦般飞动自然。都以蛇为喻,他和李白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蛇栖居于人的视线之外,有点不走正道的样子,但郑板桥曾写过一种光明磊落的蛇,《比蛇》。“好向人间较短长,截冈要路出林塘。纵然身死犹遗直,不是偷从背后量。”这种蛇争强好胜,喜欢和人比长短,赢了就把人吞掉,输了就自尽。它从林子里钻出来,堂而皇之地站到人面前。即使比不过人,自尽了,身子也是直挺挺的。这多像郑板桥自己,刚毅正直。这样的怪蛇,自然最被扬州八怪共情了。
▲1月22日,在四川省成都市宽窄巷子景区,一商家门前盘绕的“蛇”吸引往来游客。(图片来自中新社)
蛇入筒中曲性在
刻画蛇的反面形象的诗歌也有着久远的历史。
屈原的《天问》中写道:“灵蛇吞象,厥大何如?”这条蛇大概就是《山海经》中的巴蛇,它以大象为食,吞下一头后,三年才消化完,吐出象骨头。这句诗在流传中渐渐演变成“人心不足蛇吞象”,将蛇作为了某些贪得无厌的奸佞小人的代名词。
蛇穿行于阴暗潮湿的地方,颇有“偷感”。苏轼在《守岁》中就拿它作为喻体。“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岁末,年就像蛇一样,悄悄地往幽暗的深壑中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像蛇一样大摇大摆地溜走,兴起无可奈何的慨叹。
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多了,难免脏兮兮的。所以蛇又多了一个外号,蛇秽。陈元光在亲率军队前去镇压匪寇时写道:“鸿濛开半月,蛇秽破孤军”,一个巧妙的倒装,以蛇秽比作匪寇,顿时彰显了自己高昂的信心和不破贼寇终不还的决心。
若是孤身入蛇域,更是让人悲从中来。柳宗元被贬前往位于岭南的柳州时,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大惊失色:“阴森野葛交蔽日,悬蛇结虺如蒲萄。”
也许是因为岭南湿热的环境,再加上信奉阴阳学说,古人认为,毒的本质就是太阳之气,越是火气聚集之地,就越是毒气肆虐之处。李绅写道:“寒气凝为戎虏骄,炎蒸结作虫虺毒。”这蒸笼一样的岭南,在李绅眼中,恍若毒蛇的养殖场。头顶上倾泻下的毒辣辣的太阳,都被蛇吞吐吸纳,炼成蛇毒,藏在牙尖。可他似乎忘了,被后人评价为酷吏的他,在世人眼中,何尝不是一条色泽鲜艳的毒蛇?
从生物学角度看,蛇毒主要成分是蛋白质,而古人的味蕾先于大脑知道这一点。韩愈去潮州的路上写了一首《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将当地的新奇美食介绍给好友元集虚。潮州近海,各种长相奇特的水产品让韩愈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让他提着筷子不肯落下,不敢尝鲜,尤其是蛇。“惟蛇旧所识,实惮口眼狞。开笼听其去,郁屈尚不平。”那狰狞的样子,别说激起食欲了,都快让韩愈倒胃口了,不得不选择放生。结果,那蛇还一副愤懑不平的样子,仿佛在说,不吃我还折腾个半天?相比之下,苏轼就豪横多了。“烹蛇啖蛙蛤,颇讶能稍稍。”起初不适应,但也能一点点接受,最终不就能大快朵颐了?相较于韩愈,苏轼更像一个地道的广东人。
由此不难理解,人类对蛇的印象为何两极化发展了,无论是视角,还是情绪反馈,都因人而异。譬如巴蛇,屈原讽刺其贪得无厌,有人却以此比喻鸿鹄之志。近代民主革命烈士宁调元写道:“巴蛇渐长期吞象,蜀帝从今定化鹃”。彼时,清政府正筹划着“预备立宪”,而诗人清楚地认识到,靠妥协来实现政治目标的立宪派,注定失败,即使傀儡登场,也是受尽牵制。他有心无力,即使心如巴蛇,在现实中,也吞不了一只兔子,遑论巨象了,只能在满城风雨中,留下杜鹃啼血的哀恸。
文化意象从不是非黑即白,它会折射出不同的价值取向,而这正是文学的魅力所在。(完)
作者/仇士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