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下的沉睡800年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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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知道,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王朝的宫城。但很多人并不知道,紫禁城其实是在元朝宫城的基础上建起来的。

很多人都知道,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王朝的宫城。但很多人并不知道,紫禁城其实是在元朝宫城的基础上建起来的。

在庄严恢弘的紫禁城地下,沉睡着距今将近800岁的元朝宫殿。

那么,紫禁城内是否还留有元代的遗迹?

当我们漫步在红墙黄瓦的紫禁城中,抬眼看去,一砖一瓦,都在向我们娓娓诉说……这里,是我们观察元、明、清——这三个不同民族建立的大一统王朝传承与交融历史的一个窗口。

(一)明代“断虹桥”=元代周桥?

在故宫武英殿以东,有一座南北向的单拱石桥,横跨在内金水河之上,俗称“断虹桥”。

它或许是紫禁城内最年长的建筑了,极可能是元代宫城崇天门外的周桥的遗存。

断虹桥。(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

周桥是对宋、辽、金时期皇城或宫城正门前桥梁的通称。元朝建设宫城时延续了前代规制,在崇天门外设置了“周桥三虹”。“虹”是虹形桥梁的意思,三虹,即元代在大内的正前方修了三座周桥。

明洪武初年,时任工部郎中的萧洵奉命到元大都清理元代宫城。他是最后一批见过“周桥三虹”并留有文字记载的观察者之一。

在《元故宫遗录》中,萧洵写道:“门内数(一作二)十步许有河,河上建白石桥三座,名‘周桥’。”

现存的断虹桥两端呈八字形向外分开,桥面铺砌汉白玉大石,简朴宽敞;有望柱20根,两两相对,雕刻精美。每根望柱上刻有一圈连珠莲花须弥座,座顶雕刻形态各异的石狮,石狮身上还刻有一两只小狮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狮子造型或活泼可爱或桀骜不驯,迥异于明清时期温顺的风格,当是元代石刻。

断虹桥石狮子。(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

断虹桥的两头各有两只石抵兽。石抵兽是金元石桥特有的镇物构件,明代桥头改用抱鼓石。石抵兽披头散发、身披鳞甲、造型威猛,为元代风格。

后来,遭到拆除的两座周桥上的八只石抵兽,被明代工匠制成两副石影壁,分别放置在永寿宫和景仁宫的大门内。巧合的是,考古工作者在北京市西城区旧帘子胡同出土的元代建筑构件中又发现了一对相同的石抵兽。

旧帘子胡同石抵兽、永寿宫石影壁底座石抵兽、断虹桥石抵兽都是元代遗构,这也给断虹桥是元宫城周桥提供了一个旁证。

北京旧帘子胡同出土一对元代石桥抵兽。(图片来源: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中国考古网)

故宫永寿宫石屏风元代底座。(图片来源: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中国考古网)

故宫断虹桥元代石抵兽。(图片来源: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中国考古网)

不过,单凭石雕和石抵兽,并不能认定断虹桥就是元宫城前的周桥。支持断虹桥是元代周桥的理由,还有两个。

首先,断虹桥与周桥三虹的大致位置吻合。

有研究认为,元大都中轴线与现在的北京中轴线相比,大约偏西一百四五十米。断虹桥正北曾经有元代宫殿存在,这也符合中轴线上的建筑分布特点。

明朝兴建的紫禁城,在元大内基础上整体向南迁移了约400米,把原来在大内南墙外的金水河囊括进新宫城之内,成为了内金水河。断虹桥的位置恰恰是元大都中轴线和元宫城金水河十字交叉点,与“周桥三虹”的位置吻合。

其次,是桥梁自身的高规制。

断虹桥长18.7米,比武英殿前三座白石桥都长;宽9.2米,比太和门前五座金水桥最中央的正桥还要宽,可见断虹桥的规格很高,并非一般桥梁。从桥梁位置设计上,可判断断虹桥与明代紫禁城内其他桥梁不是同时修建的,不符合其等级标准,只能是利用元代旧有的周桥。

蜿蜒的内金水河。(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

也许,修建紫禁城的明代官吏工匠,在沿用金水河之余,发现周桥也可以旧物利用,只是此地已经不是中轴线,没有必要保留三座通行桥梁,于是拆掉其中两座保留一座,并对保留的那座周桥进行了必要的改造,谓之“断虹”。

当然,断虹桥即是元宫城周桥的说法,还存在争议。最大的反对理由认为元大都中轴线是与紫禁城中轴线重合的,在故宫中轴线西侧140多米的断虹桥不可能是周桥。可是,这又不能解释断虹桥鲜明的元代风格和超高的规格。那么,是否存在另一种可能:元代周桥三虹的间隔很大,超过了100米,断虹桥是三虹中西侧的一桥?

(二)一间“澡堂子”的变迁

说完武英殿的东边,再来看看武英殿后院西北平台上的浴德堂。

浴德堂东次间后有一个砖砌拱券通道,通向一间后室。后室平面呈方形,室内四壁至顶贴满素白琉璃面砖,上覆穹顶,顶部开窗。后墙筑有铁制壁炉,通过石槽把室外西侧的井亭水引入锅炉,烧水后蒸气盈满后室。这样的建筑,与周围的汉家宫阙格格不入,带有鲜明的伊斯兰艺术风格。

浴德堂浴室的穹窿顶及底部可见的铸铁地面。(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院刊)

元代时,宫廷中已设有专门的浴室。有研究认为,浴德堂的始建年代为元代,原始功用就是浴室。在浴德堂附近地下还发掘了元代白色琉璃瓦片,琉璃釉与浴室琉璃砖相似,也与北京城发现的元代琉璃瓦相似。另外,北京崇文门外原天庆寺也有与浴德堂浴室建筑类似的元代浴室。

那么,浴德堂是怎么来的,紫禁城为什么会保留一间伊斯兰风格的浴室呢?

通过考察新疆达勒特古城遗址的浴室、唐朝墩古城高昌回鹘浴室和元大都浴德堂浴室,可以发现罗马风格浴室在传入中国之初保留了原有的锅、池分离,采用地下火炕加热的方式,是对外来文化的直接引进,浴德堂浴室及建筑技术应是元代色目人带入中原的文化内容之一。

浴德堂浴室烧水房的灶台。(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院刊)

那么,为什么浴德堂能在元明更迭、宫城破立之际保留下来,还囊括进了紫禁城呢?

这体现了明王朝对伊斯兰生活方式的包容。事实上,在王朝更迭之际,明朝的精英阶层中就有不少出身穆斯林,如大名鼎鼎的冯胜、郑和等;又如出自中亚撒马尔罕、受到明太祖朱元璋重用的天文学家马沙亦黑,他长期执掌明朝的钦天监。

大明王朝并不会因为浴德堂是穆斯林建筑,就一定要拆除它。相反,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以另一种方式将浴德堂包融进了紫禁城。

浴德堂的名字源自《礼记》“浴德澡身”一语,与洗浴无关,而是修身养德的意思。经由儒家文化的改造,元代的浴室进入了中国传统政治叙述体系。

紫禁城中除了浴德堂,还有浴德殿(重华宫西配殿);在圆明园还有澡身浴德殿、洗心殿等题额,但都不是浴室。乾隆皇帝还有一枚“澡身浴德”小图章。

浴德堂浴室烧水房门、地下火炕门及渡渠。(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院刊)

浴德堂在明清两代继续发挥实际功用,在明代是皇帝斋戒沐浴的场所。到了清代,武英殿改为修书处。皇帝召集一帮词臣文士成立了“皇家出版社”,武英殿就是他们的“编辑部”,浴德堂则改造成了蒸纸处,供印刷书籍蒸熏纸张之用。

浴德堂的变迁,充分表明了紫禁城设计与运转中政治审美与实用功能兼顾的特点。

浴德堂浴室的井及渡渠。(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院刊)

(三)无形的融合与传承,早已浸入血脉之中

桥梁、石兽和浴室都是有形的遗迹,中华文脉源远流长,在紫禁城留下了更多无形的遗迹。

蒙古族崛起于草原戈壁,起初并没有宫城规划和政治象征的意识,但在短短几十年后,作为第三代统治者的忽必烈等人,已经能在华北平原上建起一座深谙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宏伟都城了。

《忽必烈画像》,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忽必烈这一代充分意识到了宫城在意识形态上的象征意义,整座元大都基本复制了《周礼·考工记》描绘的理想都城格局。

元代之前,还没有一个王朝的都城是完全按照《周礼》的要求兴建的,第一个忠实落实儒家经典对都城规划要求的,竟然是游牧民族规划建造的元大都。

元大都大明殿复原图。(图片来源: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官网)

元朝还沿用了北宋宫城的诸多设计理念。这表明蒙古人自觉接受了唐宋辽金继承者的身份认知,且已迅速领会了中原王朝的都城规划和儒家政治文化,并通过继承和宣扬这种文化来彰显自身的大一统王朝正统形象。

元大都和义门(今北京西直门处)瓮城城门楼全景,翻拍自《元大都:1964—1974年考古报告》。(图片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当然了,为了突出新朝革故鼎新,明朝占领大都后,大规模拆毁了皇城建筑。到永乐四年,元代宫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紫禁城在原地取而代之。

这给后人在紫禁城中找寻元代遗迹增加了诸多困难。我们尚未发现元宫城内建筑遗迹的影踪——断虹桥、浴德堂原本都在元宫城之外。

有形的遗迹确实寥寥,但那些无形的交融,构成了一条亘古不变的中华文脉,始终澎湃流淌在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日月轮替之间。

后来的明中都皇城以及北京紫禁城的平面形状,都与元宫城相同。三者东西长度和南北长度比值也非常接近。明中都宫城和北京紫禁城为了达到这一设计理念,在设计方法中沿用了元代的“里-步”换算关系。其中的连续性不言而喻。这何尝不是一种融合,一种传承?

元朝自觉地将自身嵌入唐宋元明清的文明传承链条之中。在宫城的规划设计上,我们就看到了那条唤作中华文脉的长河,静水深流,从远古流到了元明清。(完)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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