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扇持来入禁宫

▲故宫博物院藏“绢画猫图面骨柄团扇”（清代）

▲故宫博物院藏“蒋廷锡绘梅竹图康熙帝临米芾书折扇”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清代象牙骨扇”

扇子是人们生活中的常用物品，不仅可以引风纳凉，助人驱热，还经常用来遣兴怡情，表达心境，兼具实用和艺术等多种功能。唐人陆畅在题为《扇》的诗中写道：“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意思是说，这把珍贵的扇子被带进宫，本就应该在花下扇动香气。天上的仙女们不要整夜躲在月中呀，快快踩着云朵下凡，用扇子舞动清风吧。

团扇里的情感寄托

清宫扇子按形制可分为平扇和折扇，按材质可分为绢扇、竹扇、羽扇、蒲扇、麦秆扇、象牙扇等，按地区则有潮州扇、苏扇、杭扇、川扇等。清宫旧藏扇子以团扇和折扇为主，质地包括了纸、绢、缎、纱等，亦有少量竹扇、羽扇、象牙扇和芭蕉扇，可以说集历代制扇之大成。

团扇，因其形状多似圆月而得名，其扇面以绢、罗、绫、纱等丝织物制成，盛行于宫廷，所以也被称为纨扇、罗扇、绢扇、宫扇等。自西汉班婕妤写下《团扇诗》后，团扇便承载着人们的情感寄托，刘禹锡、杜牧、王安石等都曾留下歌咏团扇的著名诗篇。此外，古代女子还用团扇表达情感，或轻摇扇子，或半掩面容，流露出内心的复杂情绪。在古代仕女图中，经常能够看到女子手执团扇、半遮素面的情景，用略显隐秘的方式表达着一种含蓄之美。

清宫所藏团扇，主要有绢质书画类团扇和织绣类团扇两种。扇面题材涵盖诗文、字画、花卉、鸟兽、人物等，可谓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团扇的形状也不局限于圆形，有梅花形、腰圆形、芭蕉叶形等等。这些扇子不仅是夏日纳凉工具，更是精美的艺术品，扇面上的图案生动细腻，堪称东方美学的极致体现。在《甄嬛传》《延禧攻略》等清宫剧中，常见后宫妃嫔于夏日手持团扇，或掩面浅笑，或轻摇慢摆，尽显风情。

清宫团扇中，有一件题名“绢画猫图面骨柄团扇”，扇面主体部分，在绢上绣了一只棕白混色的花猫。小猫身体弯曲灵动，眼睛透亮机警，卧伏在草地上，旁边有蓝紫色小花和一只飞起的蝴蝶，细细品赏，颇有生趣。这把团扇里的猫咪，和今日鼎鼎大名的“故宫猫”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呢？

折扇上的人情世故

折扇，又称“折叠扇”“撒扇”“聚头扇”，顾名思义是既能折叠也可散开的扇子。早期中国的扇子以团扇为主，折扇算是一种舶来品。一般认为，宋朝时期折扇从日本传入，当时叫作“蝙蝠扇”。元初，由于倭寇开始频繁滋扰我国沿海地区，所以国人对这种扇子一度怀有成见。据明人陈霆的《两山墨谈》记载：“宋元以前，中国未有折扇之制。元初，东南夷使者持聚头扇，当时讥笑之。”

到了明朝初年，人们对折扇的印象才慢慢有了改观。朝廷把它们当作赏物赐给群臣，内府又仿其样式大规模制作，于是折扇开始流传天下。嘉靖年间，四川进献内廷的“川扇”每年可达两万把，且工艺精良、造型美观，受到朝中官员、外地藩王和普通文人的追捧。清代折扇的产地日渐广泛，经济发达、文化兴盛的江浙地区涌现出一批制扇名家，折扇成为文人交友和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装饰品。

在我们熟悉的清代小说《红楼梦》中，扇子就是经常出现的一个道具，由此还衍生出了一些有名的故事。比如第二十七回“宝钗扑蝶”，有热心读者根据书里描写，“（宝钗）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推测这里的扇子应该是可以收放自如的折扇，而不是团扇。再如第四十八回“贾赦夺扇”。贾赦喜爱扇子，听说有个叫石呆子的人，家里藏有二十把旧扇，“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但无论贾府开出多少银两，石呆子愣是不卖，后贾雨村设了一计，把扇子骗取过来。

清宫所藏折扇，以明清时期制品为主，常见的扇骨有象牙、棕竹、红木、乌木等材质，扇面有金面、素面、黑面等底色。扇面上绘制的题材十分多样，既有山水、松竹、梅兰等景物，也有经史典故、名人字句等内容，还有描绘儿童玩耍的“婴戏画”等风格轻松的作品，琳琅满目。

有这样一件扇子，名为“蒋廷锡绘梅竹图康熙帝临米芾书折扇”。这件折扇为亮金面，一面是蒋廷锡绘梅竹图，笔致精细却不失大气。末尾题文“臣蒋廷锡恭画”，可见是奉命之作。另外一面是康熙帝临米芾书法，内容出自唐代李衢的《都堂试贡士日庆春雪》，共计60字，末署“临米芾元章”。这幅书法被认为是康熙帝早年的临摹作品，艺术成就并不算高。但康熙帝更为看重的是其内容，李衢这首诗暗含了对人才辈出的期许，康熙帝特意将它临写在扇面上，且另外一面由他欣赏的臣子蒋廷锡作画，有种君臣相洽、求贤若渴的情感。一把小小的折扇，满满的人情世故。

清宫扇的藏入流出

清宫留存至今的扇子多达万件，乃因有着广泛的汇入途径，包括继承明朝宫室的旧藏、清宫内务府和江南织造承制、地方官员进献，也不乏查抄官员家产所得。

每逢年节时令、帝后寿辰等关键时间节点，地方官员都要向宫廷进献各类礼品，俗称年贡、例贡。所进的贡品，除了产自本地的土物，还有各式各样的珍贵精品，扇子就是其中一项。道光初年担任过云贵总督的吴振棫，写了一部有名的笔记《养吉斋丛录》，对清中期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生活多有细致描述。在书中，他特意列出某一时期各地督抚“年进”和“端阳进”的情况，让人大开眼界。

比如“端阳进”，即端午节的进贡。两广总督的贡品有各类纱、布、香等常用物品，还送来了“花卉扇一百柄”。浙江巡抚进贡的物品，包括“罗汉珠五十挂”“画扇五十柄”“芽茶三十瓶”等。再看安徽巡抚的贡品，内含徽墨、宣纸、珠兰茶、松萝茶等地方特产，也有“青阳扇一百柄”。时至今日，青阳折扇还是当地有名的工艺品。当然，这些省份处在富庶之地，张罗进贡相对容易。其他一些地方的贡品，则明显参差不齐。山东巡抚的进贡清单上写着：“麒麟菜五匣、海带五匣、紫菜五匣、松子五匣……”不得不说，山东人真是实在。

鉴于各地贡品良莠不一，乾隆帝曾下令，要求停止端午时节呈进茶、扇、香、葛之类物品。不过，此举并没有浇灭官员们踊跃进献的热心，所以宫藏扇子仍以地方进献为大宗。相较而言，内务府造办处和江南织造作为皇家御用机构，更能精准契合皇帝的喜好和要求，而且往往是“下单定制”，所以给宫廷源源不断地输送了大量精美扇子。当然，这种局面主要发生在国力强盛的乾隆时期，到了晚清国势衰微之际，清廷收到的扇子质量也相当堪忧了。

除了藏入宫中，清代也有大规模的扇子流出，主要去向是出口欧美。据《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记载，1859年10月下旬到12月底，英国船从上海运走了约70万把扇子，美国船的运量近240万把，其他各国加起来将近400万把。单单通过这组数字，就能看出当时扇子在欧美各国有多么风靡。

到了光绪时期，只算从广州口岸发往西欧各国的扇子，数量仍然维持在1000万把以上。这些外销扇很多是用象牙、兽骨、竹子、白檀制作，羽扇的羽毛则取自苍鹭、白鹭等珍禽，到了国外也堪称奢侈品，为财力紧张的清廷带来了一项可观的外贸收入。19世纪80年代，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举办过一次中国产品展览会，会上展出了各种各样的扇子，成为彼时中国外贸不多的亮点之一。

近代以来，外国列强劫掠中国，造成清宫珍藏文物大量流失。据《洋人拿去乾清宫等物品清单》记载，庚子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期间，八月初四这一天就从宫中抢走了玉器163件、玛瑙44件、扇子5把，以及各类瓷器、竹木器、玩器等。漂流异域的扇子，以如此另类的方式见证了近代中国艰难曲折的历史道路。（作者单位：北京市社科院满学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