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农本”思想?华夏文明恒久延续的物质根基

来源:北京晚报 1716861526241

原始农业、纺织与文字的出现与日臻成熟,堪为上古时代文明发展的显著标志。由城邦到国家,微小的聚落因信仰与生产得以逐步演进。

华夏文明自古便是以农耕文化为主的文明,我们的祖先一直扎根土地,辛勤耕耘,只为获得理想的收成。无论在远古还是在今朝,土地常被认为是“母亲”的化身,它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涵养万物,显示出勃勃生机。

原始农业、纺织与文字的出现与日臻成熟,堪为上古时代文明发展的显著标志。由城邦到国家,微小的聚落因信仰与生产得以逐步演进。“中国”这个词,从方域演进为地区,再演进为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其巨大的包容性超越字面,沿横纵两个维度不断发展。当我们谈起“中国”时,在横向上是疆域的展开,还有多民族、多文化的不断融合;在纵向上则是历史的延续,从夏商周及至今日,均为中国历史的组成部分。当凛冽的寒风告别苍茫大地,温煦的春风预示着农忙的开始,这反映出质朴的东方人对脚下一方热土的珍视。

        ▲2023年10月26日,浙江舟山,农户驾驶收割机收割水稻。(图片来自中新社)

自上古时代开始,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的河流冲积平原上就存在经济作物的种植痕迹。其中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的犁耕稻作农业十分发达,浙江省博物馆就藏有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带藤条残木柄骨耜,这件农具以偶蹄类动物的肩胛骨制成,先民手握木柄、脚踏插入横孔的木棍,即可轻松翻土。它不仅是河姆渡文化稻作文明的重要实证,也表明此时除了石质农具,另有更适宜水田耕作的骨质农具。河姆渡人在享受富足的生活之余,亦将纺织与漆木器为代表的手工业文明系统化、专业化,使之成为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并且逐渐影响到社会阶层的划分。这种在农耕文明影响下衍生的权利体系,成为上古文明具备早期国家形态的滥觞。

在经历了商王朝的统治后,周人意识到“礼制”对农耕文明具有深刻且长远的意义,故而在西周时期,中国的“礼制”就已相当完备。周礼中有关于“迎春”的仪式,周人在仪式前要提前以纸札、竹篾制成象征春日农耕的春牛,并取象征丰收的五谷填满其腹部,掌管农事生产的芒神用竹鞭抽打春牛,来祈愿新年五谷丰登,平安喜乐。

作为中西文明交融的艺术宝库,敦煌莫高窟在保存佛教艺术瑰宝的同时,也记录了中原的农耕文化。莫高窟南区中部的第23窟是敦煌的代表性洞窟之一,其主室初创于盛唐,前室及甬道部分曾在中唐吐蕃统治时期与晚唐五代时期重修。主室覆斗形的窟顶四披分别绘有“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观音普门品”“弥勒经变”“阿弥陀经变”的佛教故事,四壁则以西壁开龛塑像,北、东、南三壁连通叙事的形式表现“法华经变”的故事情节。其中主室北壁的画面中央绘佛说法图尊胜画像,围绕其分别表现“法华经变”中的“序品”“方便品”“譬喻品”“信解品”“授记品”“从地涌出品”等故事。画面左上角的“雨中耕作图”,新绿之中乌云层层,普降甘霖,水天一色。右侧四块新田浓绿,一农人肩扛两捆金黄的麦穗,行走于田埂之间;左侧一农人牵着黄牛耕田,牛身挂直辕,后置铁犁,农人左手持鞭高高扬起,画面生动,别有一番韵味。结合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唐代已经广泛运用“一牛耕田”“二牛抬杠”等耕犁方法,犁以铁质为主,有直辕犁,也有更适合江南深耕的曲辕犁。壁画中的直辕犁不仅适用于河西走廊地区平浅的土壤,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时期铁质犁头在河西走廊地区的广泛应用。在“雨中耕作图”之下,有四人正席地而坐,休憩饮食。敦煌画师通过对麦收、牛耕、欢宴的描绘,将敦煌地区的农耕景象定格于壁画之中,成为难得一见的古代农业绘画之典范。唐代,经变画盛行,其中“法华经变”常以天降甘露来表现丰收,受滋润的青苗与丰收的喜悦不仅彰显了佛法对世间众生的护佑,也反映了人们对好收成的期待。当时,敦煌地区的粮食生产颇富足,既能供给自身用度,又是戍卫边疆的重要储粮基地,亦成为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在此汇聚。

中国古代的农业文明十分发达,以牛耕地至迟不晚于东周时期。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汉代牛耕图画像砖出土于徐州睢宁,在勾勒“二牛抬杠”法的同时,还将耕牛的肌肉线条细致刻画出来,从而增强了牛耕图景的生动性。甘肃嘉峪关魏晋五号墓出土的耕牛题材彩绘砖画,则用绚丽的色彩记录了一千六百多年前先人以牛耕地的生活场景,值得注意的是农人滴落的晶莹汗珠,好似滋润了农田。敦煌榆林窟第25窟是中唐的重要洞窟,由主室北壁“弥勒经变”壁画上的藏文题记并结合壁画中吐蕃风格的故事推测,此窟应建于吐蕃占领瓜州之时,当时吐蕃还未占领沙州,即大历十一年(776)至建中二年(781)之间。“弥勒经变”的壁画根据《弥勒下生成佛经》的内容绘制,中心画面以弥勒于龙华树下成道的三会说法题材为主,周遭的场景表现了弥勒降生时阎浮提世界的种种美好,如“一种七收”“树上生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等。其中“一种七收”根据的是鸠摩罗什所译《佛说弥勒下生成佛经》的“尔时,阎浮提中常有好香,譬如香山,流水美好,味甘除患,雨泽随时,谷稼滋茂,不生草秽,一种七获,用功甚少,所收甚多,食之香美,气力充实”,布局由下至上,一男子头戴笠帽,以“二牛抬杠”法驱赶一红一褐两头耕牛拉动犁头,深耕脚下的土地;在他身后,一农妇正双手捧箕,沿新耕的田垄播种。其左上,一片庄稼茁壮成长,白衣农人手持镰刀,健步前弓,奋力收割。再上,有男女堆谷扬场,左侧的男子持钉耙,将稻谷高高扬起;右侧的农妇持帚,将落下的稻谷归拢于一处。这般欢快的丰收场景后可见于“高僧讲经图”,可见当年在宣扬佛教思想时,已将华夏文明的“人本农事”作为必不可少的素材。

以大历史观的视角来看,中国人对农业的重视与尊崇似乎不因自身地位的尊卑而不同,这是一种关乎全民、上下一致且通感深刻的普遍信仰。自周礼形成之时,先民即“重食”,大量盛食器成为周代礼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以“列簋”配合“列鼎”制度,来彰显权力,还在西周晚期将青铜礼器的形制进一步细化,创制出簠、盨等盛装祭祀所用黍、稷、稻、粱的食器,以区分不同的阶层与功用。

与此同时,文人士大夫阶层也着眼于农事,尤其在卸甲后选择“归园田居”,使之成为“农本”思想的外化。如果说文人士大夫以山水作为内心平静向往之寄托的话,那么对田园与农事的思想回归,则代表了农本社会影响下的心灵栖宿。这种传统,于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是一种鲜明的存在,其中最直观的反映就是以陶渊明“归去来兮”思想为创作指引的宋元文人画。从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为官十三载的陶渊明弃官归田起,“挂冠归田”成为历代文人竞相模仿的“出世”标准。这样的逃禅之心,出于对田园农耕生活的美好向往,也出于对“农本”的无限崇尚;这崇尚基于“礼”、基于“人”,是华夏文明恒久延续的物质根基,亦是对祖先千年智慧的回望与传承。(原标题:“农本”思想的千年传承)(完)

作者/石钊钊

责任编辑:唯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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