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生命哲学

来源:中国文化报 1749528838000

《红楼梦》对当代人遭遇的精神困境能够起到纾解和抚慰作用,离不开其中所蕴含的生命哲学。

《红楼梦》不仅是中国文学领域的经典之作,也映照出中国人千百年来对命运、情感和存在的思维逻辑与精神探索,串联起传统智慧与现代生活,让书中诸人的故事成为启迪现实、疗愈人生的钥匙。

《红楼梦》对当代人遭遇的精神困境能够起到纾解和抚慰作用,离不开其中所蕴含的生命哲学。生命哲学,通俗讲叫“生死观”,指的是人们对生命过程与结局的认知。从哲学层面说,生命观念主要包含生命本体观和生命价值观两部分。前者主要指人们对生命本身性质的体会与理解,后者则指的是对生命应有价值的把握与判断,后者以前者为生成基础。在《红楼梦》中,涉及生命观念之处众多,从整体结构意蕴到具体人物命运,从小说创作主旨到小说家生命历程,小说内外各个层面都浸润着小说叙述者乃至传统社会普遍性的生命哲学。

▲黛玉葬花,谭凤环绘。(图片来自《中国文化报》)

从小说文本层面讲,《红楼梦》中人物的病根或许是众生的病根。疾患之于人物的象征意义存在无穷尽种可能,然而对于身体疾患的结局,归根结底只有三种情况:好转、迁延、恶化。迁延其实也只有两种可能:痊愈或者恶化,最终仍联结着死亡。因此,生命意识或者生命哲学,很大程度上是如何看待死亡。《红楼梦》第四十五回里,黛玉秋日又犯了嗽疾,宝钗前来探望,“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劝黛玉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深知自己的身心状况,说:“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宝钗没有反驳。黛玉叹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接着,宝钗就开出了平肝健胃、滋阴补气的药方燕窝粥。

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出自《论语·颜渊》,原文作:“子夏曰:‘商闻之也,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表面上看,这是一种朴素的自然主义生命观,表达了接受生死是自然规律、听天由命的消极生活态度。实则不然,黛玉也好,今天的每位读者也罢,当讲出这八个字时,其实并不拒绝医疗的积极介入与干预。黛玉所说,只不过是将疾病与生命本体联结起来的一种哲学思考。

《红楼梦》的神话套层结构中也蕴含着丰厚扎实的生命哲学。比如,《红楼梦》第一回的《好了歌》及注中跃动着生命意识,关涉到小说众多具体人物的性格、气质与结局命运,开拓了小说的疗愈价值;在小说艺术构思之初就已出现的风月宝鉴,不仅映射出小说主要人物如宝玉、黛玉对生命的深刻思考,也指向大观园内外的人物网络,拓展到更为深广的历史与社会维度。细读《红楼梦》中的美人之死,让读者反躬自省,照见心性。美人们的临终遗言里,其实也包含深刻的生命观念,像秦可卿的“树倒猢狲散”论,表明逝者对生命的体悟由家庭(个人)扩展到家族绵延(群体)。对家族零落的归因与反思,更是对传统社会生命存续范型的深刻理解与艺术表达。

从小说与历史关联的视角看,曹雪芹着意表达的“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理念,在《好了歌》解注中表达非常彻底,正所谓“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 今宵红绡帐里卧鸳鸯”。对此,清代评点家姚燮曾写过眉批:“本来今日之红绡帐底即他日之黄土陇头,今反以黄土句装在前,觉尤进一层,以见白骨自堆,鸳鸯自卧也。请于热闹时读一过。”《好了歌》及其解注的艺术表达独树一帜:不断重复的“笏满床”“歌舞场”“黄土陇头送白骨”“红灯帐底卧鸳鸯”,意象惊人,适合在人生顺境特别是有些得意、飘飘然时阅读。这种超然的生命观念,触动着两百多年来无数读者的心。当然,在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的悠久传统里,这种观念并不是曹雪芹的独得之妙,而是一种士人心灵深处的情感沉淀。明清之际的余怀在《板桥杂记》中就曾有类似追忆:“俯仰岁月之间,诸君皆埋骨青山,美人亦栖身黄土。河山渺矣,能不悲哉!”

文学经典在当代社会有什么作用?不久前,在《大观园的病根》新书发布会上,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研究员石中琪就这一问题概括作答为:“苦难人生的温馨抚慰,典雅之美的诗意享受,剩余情感的有益消耗,人生视野的无限拓展。”以《红楼梦》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的价值,关涉着人的创造性与生命意义。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大观园的病根》,关注的话题正是《红楼梦》中的生命哲学,是探讨《红楼梦》人物身体与心理困局的落脚点。医药文化也好,祛病之法也罢,其终极关怀与文学的根本关切其实是一致的。它们都聚焦于生命,聚焦于生命意义感的产生与安放。

一部《红楼梦》,百代众生相。看疾患如何落笔,草木如何疗愈,知身心何以破局,生命何处安放。(完)

作者/李远达

责任编辑:江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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